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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春秋/卷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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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主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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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主名鋹,初名繼興,封衞王,中宗長子也。乾和十六年八月辛巳,襲位,更今名,改是年爲大寶元年。帝時年十六,委政於宦者龔澄樞、陳延壽一作延受及才人盧瓊僊等,臺省官僅充員而已,機密事多不與。又踵祖、父之奢,立萬政殿,飾一柱,凡用白金三千鋌。又以銀爲殿衣,間以雲母,無名之費日有千萬。是歲,建天華宫於羅浮山。初,帝夢神人指羅浮山之西,去延祥寺西北,有兩岸相疊,一洞對流,可以爲宫;及訪其地,則金沙洞也,遂築宫焉。已又夢金龍起於宫所,復改名曰黄龍洞。

  大寶二年秋□月,擢中書舍人鍾允章爲尚書右丞、參政事,一作左丞、參知政事。帝以允章藩府舊僚,甚加委任。允章請誅亂法者數人,以正綱紀;帝不從,宦官聞而惡之。

  冬十一月,内侍監許彦真誣鍾允章謀反,龔澄樞、李託證成之,帝殺允章併其二子。辛亥,帝祀圓丘,大赦,以玉清宫使龔澄樞爲左龍虎觀軍容使、内大師,軍國事俱取決焉。

  帝性愚,以羣臣自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惟宦者親近可任,至羣臣欲進用者俱自閹,然後用。澄樞等既專政,帝乃與宫婢波斯女日淫戲後宫,甚嬖之,賜號曰“媚豬”,自稱“蕭閒大夫”,不復出省事。中官至七千餘,一云近二萬人。加三公、三師者,不一而足。女官亦有師傅、令僕之目。陳延壽又引女巫樊胡子,自言玉皇降胡子身。帝於内殿設帳幄,陳寶貝,胡子冠遠遊冠,衣紫霞裾,坐帳中,宣禍福,呼帝爲“太子皇帝”,國事多叩於胡子。盧瓊僊及澄樞等争附之。胡子乃詐言瓊僊、澄樞、延壽皆上天使來輔太子,不可輕加以罪,其誕妄多此類。又有梁山師、馬媪之徒,出入宫掖,宫中婦人皆具冠帶,以領外事。

  大寶三年春正月甲辰,周禪位於宋。宋改元建隆。内常侍邵廷琄言:“真主已出,必將盡有海内,其勢非一天下不已。”勸帝修兵爲備,不然悉珍寶奉中國,遣使以通,帝懵然莫以慮,惡其言直,深恨之。

  三月,帝殺其弟桂王璇興。先是,陳延壽進謀曰:“先帝所以得傳陛下者,由盡殺羣弟也。”帝頷之,由是璇興死。上下咸怨,而紀綱大壞。

  夏四月,賀乾德節。後主誕日也。驩州牙將丁部領領交阯事,號大勝王。初,吴昌文卒,其參佐吕處玶與峯州刺史喬知祐争搆亂,丁部領率其子璉擊敗處玶,遂爲衆所推。

  是歲,帝命荔支熟時設紅雲宴,以樂後宫,歲以爲常。

  大寶四年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是歲,野蕈一作芝菌生於宫殿,野獸觸寢門,狐鳴鬼哭。又苑中羊吐珠,御井旁石自立,行百餘步而仆。樊胡子謬以爲符瑞,諷羣臣入賀。

  大寶五年冬十二月,以宦者李託爲内太師、六軍觀軍容使。初,帝納託養女,長爲貴妃,次爲美人,有寵;至是,詔國政皆禀託而後行。

  是歲,族誅許彦真。彦真既讒殺鍾允章,惡龔澄樞居己上,頗欲以計誅澄樞,澄樞使人告彦真反,因有是命。是時,城以内行乾亨鉛錢,城以外行乾亨銅錢,犯禁者罪至死。凡百官俸禄給銅錢者,多出自上恩焉。十國紀年漢史曰:乾和後多聚銅錢,城内用鉛,城外用銅,禁其出入,犯者抵死。俸禄非特恩,不給銅錢。

  大寶六年冬十一月,宋改元乾德。是時,帝作燒煮剥剔、刀山劍樹之刑,或令罪人鬭虎抵象。又賦歛煩重,邕民入城者,人輸一錢。瓊州斗米税五錢。置媚川都於合浦縣,定其課,令入海五百尺採珠。所居宫殿以珠、玳瑁飾之,益置魚英託鏤、椰子立壺壺四隻,各受三斗。諸寶器於其中。魚英者,故魚腦骨熁治之成器,嶺海人以爲希有也。中官陳延壽作諸淫巧,動糜斗金,離宫數十,帝不時遊幸,常至月餘或旬日,率以豪民爲課户,供千人饌。

  大寶七年春正月,遣師侵宋潭州,爲防禦使潘美所敗。

  三月,命宫人鬭花内殿,帝向晨時先啓後苑,集衆採擇,俄敕扃户,還宫膳訖,角勝於殿中。令宦者抱關置樓羅歷,以驗宫人出入,法制甚嚴,號曰“花禁”,負者獻耍金耍銀買燕。

  秋九月,宋將潘美、尹崇珂帥兵入寇郴州,戍將暨彦贇、刺史陸光圖死之,郴州遂陷,餘衆退保韶州。帝憶邵廷琄言,始以廷琄爲招討使,帥舟師出洸口,以拒宋。

  大寶八年春三月,交阯亂,丁部領死,詔以子璉爲交州節度使。

  夏六月,賜招討使邵廷琄自盡,以忌功者誣其謀反也。時宋師退舍,廷琄屯洸口治兵,招徠亡叛,修輯武備,國人少安。有投無名書誣以謀反,帝遣使賜死,士卒冤之。

  大寶九年□□月,常康縣民妻生子兩首四臂。

  是歲,封博泉神曰龍母夫人,尊南海神曰昭明帝,廟曰聰正宫。

  大寶十年夏四月,敕造千佛寶塔於興王府。今廣州光孝寺鐵塔是也。其文曰:大漢皇帝以大寶十年丁卯歲,敕有司用烏金鑄造千佛寶塔壹所七層,并相□蓮花座高二丈二尺。保龍□有慶,祈鳳曆無疆。萬方成□於清平,八表永承於交泰。□□善資三有,福被四恩。以四月乾德節設齋慶讚。謹記。

  大寶十一年春正月,宋改元開寶。

  秋九月,興王府見衆星皆北流。知星者言,當舉國歸中原之兆。一云大寶十三年九月八日夕,衆星北流。未詳孰是。帝命範銅爲己象,並諸子象於玄妙觀,一作天慶觀。視形未肖者,卽殺冶工,凡三易乃成。

  大寶十二年□□月,有兵過蒙州,遇獵者牽黄犬逐鹿以來,就刺之,人犬與鹿皆化爲石,鼎峙道旁。

  大寶十三年秋九月,帝遣兵侵道州,宋道州刺史王繼勳言我國“肆爲暴虐,數出盗邊,請師南發”。宋帝欲舉兵未決,詔江南國主以書諭我稱臣,歸湖南舊地,帝不從。江南國主乃遣給事中龔慎儀持書遺帝,畧曰:

  僕與足下叨累世之盟,雖疆畿阻闊,休戚實同,敢奉尺書,敬布腹心。昨大朝伐楚,足下疆吏弗靖,遂成釁隙。初爲足下危之,今敝邑使臣入貢皇帝,幸以此宣示曰:“彼若能幡然改圖,華車之使造廷,則百萬之師不復出矣,不然將有不得已者。”僕料大朝之心,非貪土地也,怒人不賓而已。且古之用武,不計强弱小大,而必戰者有四:父母宗廟之讎,一也;彼此烏合,民無定心,二也;敵人進不捨我,退無守路,戰亦亡,退亦亡,三也;彼有敗亡之勢,我乘進取之機,四也。今足下與大朝,無是四者,而坐受天下之兵,決一旦之命,安國家、利社稷者,固如是乎!

  夫强則南面而王,弱則玉帛事大,屈伸在我,何常之有?違天不祥,好争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争,而況今日之事邪?地莫險於劍閣而蜀亡矣,兵莫强於上黨而李筠失守矣。竊意足下國中必有矜智好謀之臣,獻尊主强國之策,以謂五嶺之險非可遽前,堅壁清野,絶其饟道,依山阻水,射以强弩,彼雖百萬之兵,安能成功,不幸而敗,則輕舟浮海,猶足自全,豈能以萬乘之主,而屈於人哉!此説士之常談,可言而不可用,異時王師南伐,水陸並舉,百道俱進,豈暇俱絶其饟道,盡保其壁壘。或用吴越舟師,自泉州航海,不數日至足下國都矣!人情恟恟,則舟中皆爲敵國,忠義敢死之士,未易可見。雖有巨海,孰與足下俱行乎?

近奉大朝諭旨,以爲足下無通好之心,必舉上秋之役,卽命敝邑,速絶連盟。雖善鄰之心期於永保,而事大之節焉敢固違。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臣子之情,尚不逾於三諫;煜之極言,於此三矣。是爲臣者可以逃,爲子者可以泣,爲交友者亦惆悵而遂絶矣。此書本陸游南唐書,今按東都事畧及宋史所載,與此詳畧不同,并附記之。宋史曰:“煜與足下叨累世之睦,繼祖考之盟,情若弟兄,義同交契,憂戚之患,曷常不同。每思會面抵掌,交議其所短,各陳其所長,使中心釋然,利害不惑,而相去萬里,斯願莫申。凡於事機不得款會,屢達誠素,冀明此心,而足下謂書檄一時之儀,近國梗概之事,外貌而待之,汎濫而觀之,使忠告確論如水投石,若此則又何必事虚詞而勞往復哉?殊非宿心之所望也。今則復遣人使罄申鄙懷,又慮行人失辭,不盡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會面之談與抵掌之議也。足下誠聽其言如交友諫争之言,視其心如親戚急難之心,然後三復其言,三思其心,則忠乎不忠,斯可見矣,從乎不從,斯可決矣。昨以大朝南伐,圖復楚疆,交兵已來,遂成釁隙。詳觀事勢,深切憂懷,冀息大朝之兵,求契觀仁之願,引領南望,於今累年。昨命使臣入貢大朝,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曰:‘彼若以事大之禮而事我,則何苦而伐之;若欲興戎而争我,則以必取爲度矣。’見今點閲大衆,仍以上秋爲期,令敝邑以書復敍前意,是用奔走人使,遽貢直言。深料大朝之心非有唯利之貪,蓋怒人之不賓而已;足下非有得已之事,與不可易之謀,殆一時之忿而已。觀夫古之用武者,不顧大小强弱之殊而必戰者有四:父母宗廟之讐,此必戰也;彼此烏合,民無定心,存亡之幾,以戰爲命,此必戰也;敵人有進,必不捨我,求和不得,退守無路,戰亦亡,不戰亦亡,奮不顧命,此必戰也;彼有天亡之兆,我懷進取之機,此必戰也。今足下與大朝非有父母宗廟之讐也,非同烏合存亡之際也,既殊進退不捨、奮不顧命也,又異乘機進取之時也。無故而坐受天下之兵,將決一旦之命,既大朝許以通好,又拒而不從,有國家、利社稷者當若是乎?夫稱帝稱皇,角立傑出,今古之常事也;割地以通好,玉帛以事人,亦古今之常事也。盈虚消息,取與翕張,屈伸萬端,在我而已,何必膠柱而用壯,輕禍而争雄哉?且足下以英明之姿,撫百越之衆,北距五嶺,南負重溟,藉累世之基,有及民之澤,衆數十萬,表裏山川,此足下所以慨然而自負也。然違天不祥,好戰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争。若以大朝師武臣力,實謂天贊也。登太行而伐上黨,士無難色;絶劍閣而舉庸蜀,役不淹時。是知大朝之力難測也,萬里之境難保也。十戰而九勝,亦一敗可憂;六奇而五中,則一失何補!況人自以我國險,家自以我兵强,蓋揣於此而不揣於彼,經其成而未經其敗也。何則?國莫險於劍閣,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强於上黨,而太行不守矣。人之情,端坐而思之,意滄海可涉也,及風濤驟興,奔舟失馭,與夫坐思之時,蓋有殊矣。是以智者慮於未萌,機者重其先見,圖難於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曰計禍不及,慮福過之。良以福者人之所樂,心樂之,故其望也過;禍者人之所惡,心惡之,故其思也忽。是以福或修於慊望,禍多出於不期。又或慮有矜功好名之臣,獻尊主强國之議者,必曰:‘慎無和也。五嶺之險,山高水深,輜重不並行,士卒不成列,高壘清野而絶其運糧,依山阻水而射以强弩,使進無所得,退無所歸。’此其一也。又或曰:‘彼所長者,利在平地,今舍其所長,就其所短,雖有百萬之衆,無若我何。’此其二也。其次或曰:‘戰而勝,則霸業可成,戰而不勝,則汎巨舟而浮滄海,終不爲人下。’此大約皆説士孟浪之談,謀臣捭闔之策,坐而論之也則易,行之如意也則難。何則?今荆湘以南,庸蜀之地,皆是便山水、習險阻之民,不動中國之兵,精卒已逾於十萬矣。況足下與大朝封疆接畛,水陸同途,殆雞犬之相聞,豈馬牛之不及?一旦緣邊悉舉,諸道進攻,豈可俱絶其運糧,盡保其城壁?若諸險悉固,誠善莫加焉;苟尺水横流,則長堤虚設矣。其次曰,或大朝用吴越之衆,自泉州泛海以趣國都,則不數日至城下矣。當其人心疑惑,兵勢動摇,岸上舟中皆爲敵國,忠臣義士能復幾人?懷進退者步步生心,顧妻子者滔滔皆是。變故難測,須臾萬端,非惟暫乖始圖,實恐有誤壯志,又非巨舟之可及,滄海之可遊也。然此等皆戰伐之常事,兵家之預謀,雖勝負未知,成敗相半。苟不得已而爲也,固斷在不疑;若無大故而思之,又深可痛惜。且小之事大,理固然也。遠古之例不能備談,本朝當楊氏之建吴也,亦入貢莊宗。恭自烈祖開基,中原多故,事大之禮,因循未遑,以至兵交,幾成危殆。非不欲憑大江之險,恃衆多之力,尋悟知難則退,遂修出境之盟,一介之使纔行,萬里之兵頓息,惠民和衆,於今賴之。自足下祖德之開基,亦通好中國,以闡霸圖。願修祖宗之謀,以尋中國之好,蕩無益之忿,棄不急之争,知存知亡,能强能弱,屈己以濟億兆,談笑而定國家,至德大業無虧也,宗廟社稷無損也。玉帛朝聘之禮纔出於境,而天下之兵已息矣,豈不易如反掌,固如太山哉?何必扼腕盱衡,履腸蹀血,然後爲勇也。故曰:‘德輶如毛,鮮克舉之,我儀圖之。’又曰:‘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又曰:‘沉潛剛克,高明柔克。’此聖賢之事業,何恥而不爲哉?況大朝皇帝以命世之英,光宅中夏,承五運而乃當正統,度四方則咸偃下風,獫狁、太原固不勞於薄伐,南轅返旆更屬在於何人。又方且遏天下之兵鋒,俟貴國之嘉問,則大國之義斯亦以善矣,足下之忿亦可以息矣。若介然不移,有利於宗廟社稷可也,有利於黎元可也,有利於天下可也,有利於身可也。凡是四者無一利焉,何用棄德修怨,自生讐敵,使赫赫南國,將成禍機,炎炎奈何,其可嚮邇?幸而小勝也,莫保其後焉,不幸而違心,則大事去矣。復念頃者淮、泗交兵,疆陲多壘,吴越以累世之好,遂首爲厲階,惟有貴國情分愈親,驩盟愈篤,在先朝感義,情實慨然,下走承基,理難負德,不能自已,又馳此緘。近奉大朝諭旨,以爲足下無通好之心,必舉上秋之役,卽命敝邑速絶連盟。雖善鄰之懷,期於永保;而事大之節,焉敢固違。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是以惻惻之意所不能云,區區之誠於是乎在。又念臣子之情,尚不逾於三諫,煜之極言,於此三矣。是爲臣者可以逃,爲子者可以泣,爲交友者亦惆悵而遂絶矣。”

東都事畧曰:“頃者天朝南伐,因復楚疆,交兵以來,遂成釁隙。詳觀事勢,深切憂懷。冀息大朝之兵,永契親仁之願,引領南望,於今累年。累命使臣入貢大朝,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云:‘且彼若以事大之禮而事我,我則何苦而伐之;若與興戎而争我,則以必取爲度矣。’見今大振師旅,仍以上秋爲期。深料大朝之心,非有惟利之命,蓋怒人之不賓,而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與不可易之謀,殆一時之忿而已耳。夫古之用戰,而必戰者有四:父母宗廟之仇,此必戰也;彼此烏合,民無定心,存亡之機,以戰爲命,此必戰也;敵人有進不捨,我求和不得,退守無路,戰亦亡,不戰亦亡,奮不顧命,此必戰也;彼有死亡之兆,我懷進取之機,此必戰也。今足下與大朝,非有父母宗廟之仇也,非同烏合存亡之際也,既殊進退不捨,奮不顧命也,又異乘機進取之時也。既大朝許以通好,又拒而不從,狥國家、利社稷者當若是乎?況大朝皇帝以命世之英,光宅中夏,方且遏天下之兵鋒,候貴國之嘉問,則大國之義斯重善矣,足下之心亦可息矣。若介然不移,有利於宗廟社稷可也,有利於黎元可也,有利於天下可也,有利於身可也;若無一利焉,何用棄德修怨,自生仇敵,使赫赫南國,將成禍機,炎炎奈何,其可嚮邇?煜近奉大朝諭旨,以爲足下無通好之心,必舉社稷之從。雖善鄰之心期於永保,而事大之節焉敢固違。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

周必大二老堂雜誌云:太祖皇帝常令江南李煜作書諭廣南劉鋹,令歸中國,煜命其臣潘佑視草,文甚辨麗,累數千言,今藏之太祖實録。饒州董氏刻佑集,亦有之,然皆不載最後十句,蓋私禮不敢以聞也。予年十餘歲,因隨侍至廣州,常得其全文,其辭曰:“皇帝宗廟垂慶,清明在躬,冀日廣徽猷,時膺多福,徒切依仁之戀,難窮報德之情。望南風而永懷,庶幾撫我;指白日以自誓,夫復何言!”

帝得書,囚慎儀,驛書答江南國主,詞多不屈。宋帝乃命潘美爲桂州道行營都部署,尹崇珂爲副,以入寇。師次白霞,賀州刺史劉守忠告急於朝。時舊將多以讒搆誅死,宗室剪滅殆盡,掌兵者惟宦官數輩。且自中宗來,耽於遊宴,城壁壕隍大半飾爲宫館池沼,樓艦兵器多所毁敗,至是聞有宋師,内外震恐。帝乃遣龔澄樞守賀州,郭崇岳往桂州,李託往韶州,畫守禦之策。

前鋒至芳林,澄樞遁還,美遂圍賀州。諸大臣皆請起故將潘崇徹,帝不從,遣伍彦柔將兵援賀。美聞彦柔至,潛以奇兵伏南鄉岸。彦柔夜泊南鄉,艤舟岸側,遲明挾彈登岸,方踞牀指揮,伏兵猝起,我軍大亂,死者千人。彦柔遂爲美所擒,斬之,梟其首示城中。翌日,賀州陷。美等督戰艦,聲言順流趣廣州。帝計無所出,乃以潘崇徹爲都統,將兵五萬宋鑑作三萬,今從宋史。屯賀江。

冬十月,美等次昭州,破開建砦,殺砦卒數百人,擒我砦將靳暉。崇徹但擁衆自保,昭州刺史田行稠遁去,城遂陷。桂州刺史李承進亦棄城走。

十一月,連州陷,招討使盧枝一作收率衆退保清遠。帝聞之,謂左右曰:“昭、桂、連、賀,本屬湖南,令北師取之足矣,吾知不復南也。”是月,帝以李承渥爲都統。

十二月,美等攻韶州,承渥將兵十餘萬陳於蓮花峯下。初,我師教象爲陳,每象載十數人,皆執兵仗,凡戰必置陳前,以壯軍威。至是與美遇,美盡索軍中勁弩布前以射之,象奔踶,乘象者皆墜,反踐我軍,承渥大敗,僅以身免。韶州遂陷,擒我刺史辛延渥、諫議大夫卿文遠。是時成都人權秘書少監丁明字汝晦,同潘美征南漢,以功領韶州刺史,充廣東道轉運使。韶故嶺南北門也,帝聞韶破,益窮蹙不知爲計,始令塹興王府東壕,顧諸將無可使者,宫媪梁鸞真薦其養子郭崇岳可用,帝署崇岳爲招討使,與大將植延曉統軍六萬屯馬逕,列栅以拒之。崇岳無謀勇,惟日禱鬼神爲事。

大寶十四年春正月,宋將潘美等陷英、雄二州,都統潘崇徹以其衆降。翼日,美等進次瀧頭,帝遣使請和,且求緩師,美不許。瀧頭山水險惡,美等疑有伏兵,乃挾我使速渡諸險。

二月,美等進兵馬逕,去興王府城十里,砦於雙女山下。帝方取舶船十餘艘,載金寶、妃嬪欲入海,未及發,會宦官樂範與衞兵千餘盗舶船走。美等將至城,帝懼,遣左僕射蕭㴶奉表詣軍門降。美諭以宋帝意,卽令人送㴶赴汴,宋師遂頓城外。帝又遣弟禎王保興率文武出迎,郭崇岳止之,乃復爲扞禦之計,遣保興率國内兵拒戰。已而植廷曉戰死,崇岳奔還栅,美謂諸將曰:“彼編竹木爲栅,若篝火焚之,必擾亂,因而夾擊,此萬全策也。”遂乘風縱火,煙埃坌起,我軍大敗,崇岳死於亂兵。龔澄樞、李託相與謀曰:“北軍來,利吾珍寶耳。今盡焚之,使得空城,必不能久駐。”乃縱燔其宫殿、府庫,一夕皆盡。明旦,宋師次白田,帝素衣白馬出降。

美等入城,俘澄樞、託與薛崇譽及宗室文武九十七人,同帝縻於龍德宫。保興逃於民家,亦獲之,悉部送汴京。是時,有宦者百餘輩,盛服請見,美曰:“是椓人多矣,吾奉詔伐罪,正爲此等。”悉斬之。一云斬閹工五百人。

是役也,宋凡得州六十、縣二百四十、一作二百一十四。時宋省洊水縣入懷集縣。户十七萬二百六十三。宋史作十七萬,今從通鑑長編。宋帝加潘美山南東道節度使。

三月丙申,宋詔廣南有買人男女爲奴婢轉傭利者,並放免;舊政有害於民者,悉以聞除之。

後主至宋京師,舍於玉津園,宋太祖遣參知政事吕餘慶問以翻覆及焚府庫之罪,後主歸罪澄樞、託、崇譽。明日,有司以帛係後主頸及其官屬獻太廟、太社。時宋吏部尚書張昭,博學習典故,昭於乾德元年已致仕。至是擒劉鋹至,太祖遣近臣就問獻俘禮,遂如其所議。宋太祖御明德門,遣攝刑部尚書盧多遜宣詔責後主,後主對曰:“臣年十六僭僞位,澄樞等皆先臣舊人,每事臣不得專,在國時臣是臣下,澄樞等是國主。”遂伏地待罪。太祖命攝大理卿高繼申引澄樞、託、崇譽斬於千秋門外,一作午門外。釋後主罪,賜襲衣、冠帶、器幣、鞍勒馬,授金紫光禄大夫、檢校太保、右千牛衞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封恩赦侯,朝會班上將軍之下。以禎王保興爲右監門率府率,左僕射蕭㴶爲太子中允,中書舍人卓惟休爲太僕寺丞,餘並署諸州上佐、縣令、主簿。

初,高祖命周傑筮易,得比之復,東都事畧云遇復之豐,歐史亦同,今從宋史周克明傳。傑以卦有二土,得二五之數,語詳傑傳中。計唐天祐二年,烈宗爲廣州節度使,至後主大寶十四年國滅,凡六十七年,要斷自高祖乾亨元年爲始,實五十五年也。又高祖開國,營搆宫室,得石讖,有古篆十六,其文曰:“人人有一,山山值牛,兔絲吞骨,蓋海承劉。”解者以人人有一,大人也;山山,出也;值牛者,高祖建漢國,歲在丑也;兔絲者,中宗襲位,歲在卯也;吞骨者,滅諸弟也;越人以天水爲趙,蓋海指宋國姓也;承劉者,受劉氏降也。大寶時令民家置貯水桶,號防火大桶。識者謂:房者,宋分也;“防”與“房”、“桶”與“統”同音。又興王府童謡曰:“羊頭二四,白天雨至。”宋師入城之日,適辛未年二月四日,而雨者王師如時雨之義,青箱雜記又云:乾和中,童謡曰:“羊二四日天雨至。”解者云:天雨猶天水,斥宋朝之姓也。夫固有豫徵焉。

未幾,宋太祖詔後主,月給增錢五萬、米麥五十斛。宋開寶八年,江南平,遷後主左監門衞上將軍,進封彭城郡公。太平興國初,又進衞國公。五年,薨,年三十九。太宗廢朝三日,贈太師,追封南越王。或云歸葬於韶州之越王山。廣東志云:韶州越王山,在州之口,俗呼曰虎山,世傳鋹墓在焉。

後主體質豐厚,眉目俱疎。有口辨,性絶巧,其貨寶燔爇之餘,尚存美珠四十六甕。常以珠結鞍勒爲戲龍之狀,極其精妙,名曰“珠龍九五鞍”,進獻宋太祖。太祖詔示諸宫官,皆駭伏,遂以錢百五十萬給其直,謂左右臣曰:“鋹好工巧,習以成性,倘以習巧之勤移於治國,豈至滅亡哉!”

後主有國時,多置酖毒臣下。一日,宋太祖乘肩輿從數十騎幸講武池,從官未集,後主先至,賜以巵酒。後主疑有毒,泣曰:“臣承祖父基業,違拒朝廷,勞王師致討,罪固當誅。陛下既待臣以不死,願爲大梁布衣,觀太平之盛。臣未敢飲此酒。”太祖曰:“朕推赤心於人腹中,安有此事!”命取其酒自飲,而别酌以賜後主,後主大慚,頓首謝。太宗將討晉陽,召近臣宴,後主預之,自言:“朝廷威靈及遠,四方僭竊之主,今日盡在坐中,旦夕平太原,劉繼元又至,臣率先來朝,願得執挺爲諸國降王長。”太宗大笑,賞賜甚厚。其詼諧皆此類也。

子四人,守節、守正、守素、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