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7日,比特币价格站上10.7万美元,创下历史新高。
直接缘由是美国政府态度的转变。美国新当选总统特朗普近期公开表示,下届美国政府将致力于为加密货币创造一个友好的监管机构,他曾誓言将美国打造成“加密货币之都”。
从特朗普获选至今,比特币的价格从6万美元直接涨超40%。跌宕起伏的价格,不仅牵动着投资者的神经,也在重塑着全球金融监管的格局。
不同于拜登政府对数字资产的打压,特朗普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要对加密货币实行“友好监管”。
特朗普近期已提名Paypal前首席运营官戴维·萨克斯担任白宫人工智能和加密货币事务负责人,表明其有意促进加密行业的发展。同时还提名保守派律师、币圈拥趸阿特金斯执掌美国证监会。
加密货币资产节节攀升,与各国金融监管之间的“你追我赶”有关。
2024年11月底,中国香港首间及规模最大的数字银行ZA Bank(众安银行)宣布成为亚洲首家为零售用户提供加密货币交易服务的银行,该行通过与香港持牌虚拟资产交易所Hashkey Exchange合作来为用户提供服务。
2024年12月6日,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在宪报刊登《稳定币条例草案》,意在香港引入法币稳定币发行人的监管制度。《条例草案》定于12月18日提交立法会进行首读。稳定币是一种参考某些资产(通常为法定货币)来维持稳定价值的虚拟资产。
香港电车上的比特币ETF广告。视觉中国 图
“内地居民赴港买币,依然不可行”
南方周末记者打开众安银行App,首页即提示用户可直接以港元及美元买卖加密货币,无需切换至其他应用程式或平台。
公司公告介绍,香港居民开通众安银行的投资户口后,需要完成风险评估等流程,就可在应用程式买卖两款币种,入场费分别为70美元或600港元,每笔交易佣金收费为1.99美元或15港元,平台费为交易金额的1.5%(每笔交易最低收费为1.99美元或15港元),该行至2025年6月底将豁免交易佣金,平台费亦下调至交易金额的0.8%。
该公司行政总裁吴忠豪对媒体表示,香港2023年才提供零售投资者买卖虚拟货币服务,该行筹备服务近一年,除了合规标准,交易时间为24小时。由于资产的风险水平较高,市场推广亦会以用户教育为主。
当前香港证监会已推出4种加密货币资产供零售投资者买卖。吴忠豪表示,这次众安首先推出比特币及以太币的交易,未来亦会陆续加入余下两种虚拟货币。同时他也指出,众安2024年7月单月实现亏转盈,布局虚拟货币交易业务后,希望带动费用收入提升及吸引新客户,对扭亏为盈起正面作用。
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肖飒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按照目前内地与香港的相关法律,内地居民赴港买币,依然不可行。
她解释,虽然众安银行允许各地客户前往该手机App注册,众安并不是自己直接拿到了加密资产交易所的牌照,而是与持牌交易所HashKey合作、通过平台来辅助用户交易加密资产,因此必须遵守香港持牌交易所的相关规定。
规定至少包括,持有香港身份证,能够提供自己的住址证明和电话,并且经过相关金融风险评估。
并且众安银行会限制用户持有的加密资产比例,根据吴忠豪的表述,这一比例控制在客户总投资资产比例的20%以内。
2021年9月,央行等十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明确将“开展法定货币与虚拟货币兑换业务、虚拟货币之间的兑换业务、作为中央对手方买卖虚拟货币、为虚拟货币交易提供信息中介和定价服务、代币发行融资以及虚拟货币衍生品交易等虚拟货币相关业务活动”定义为非法金融活动。
但如果自身已经持有加密货币,赴港提币或是将其兑换为法定货币则并不一定违法。
肖飒举例称,如果请具有香港居民身份的朋友提供帮助,同时保证资金来源清晰干净、小额、偶发、基于双方的友谊而提供帮助的行为,并非一个违法行为。但如果香港居民利用身份充当“币商”,面向内地居民执业交易,实施监管套利行为,则违反了上述通知,存在犯罪风险。
亚洲加密货币中心
值得一提的是,众安银行的合作方HashKey同样是香港本地“孵化”的虚拟资产交易商。HashKey 此次为众安银行提供用户资产的托管交易和清算支持。
公开资料显示,HashKey Exchange隶属于HashKeyGroup,是香港首个面向散户的合规加密货币交易所。
该集团董事长肖风也被业内称为国内“区块链”教父,曾于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分行、深圳市证券管理办公室任职。进入民营企业万向控股担任副董事长后,其负责的万向区块链实验室曾投资多个业内知名项目,比如以太坊(Ethereum)、ConsenSys、MakerDAO 等。南方周末记者向肖风本人发送采访邀请,截至发稿前未收到回应。
在2024年10月的一场公开演讲中,肖风表示,回溯过往十年区块链的发展,实际上行业正在建设一个全新的加密金融市场 (Crypto Financial Market)。相较于银行等传统金融市场,显然这是两套金融市场体系,“但是这两套金融市场体系,逐渐开始有互联互通的趋势”。
这种互联互通的重要动力,来自监管层面积极拥抱新生业态。
2022年10月,香港特区政府发表《有关虚拟资产在港发展的政策宣言》,为香港的虚拟资产行业发展指明了方向。2023年6月,香港的虚拟资产服务提供者发牌制度生效。
目前,香港有三家交易所获得了证券及期货事务监察委员会(SFC)的许可。分别是OSL、 HashKey 以及2024年10月才获批的香港虚拟资产交易所 (HKVAX)。香港证监会此前曾表示,2024年年底前可能会向在香港运营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和数字资产公司发放更多牌照。
“香港是国际金融中心,对全球从事虚拟资产业务的创新人员抱持开放和兼容的态度。”这是上述宣言首页的第一句话。
香港特区政府财库局副局长陈浩濂表示,港府计划在2025年就虚拟资产的场外交易和托管服务提供者的发牌制度进行公众咨询,促进虚拟资产市场不同板块的可持续发展。
从2024年7月起,香港金融监管局就通过了监管“沙盒”,开启了稳定币的发行试点。截至目前,已有京东币链科技(香港)有限公司(隶属京东集团)、圆币创新科技有限公司、渣打银行(香港)有限公司等三家机构发行的稳定币被纳入试点。
“可以将这种沙盒理解为‘正面清单模式’。”上海区块链技术协会科技评价专家、万商天勤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张烽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目的是让金融机构在推出新服务和产品前,在风险可控和规模较小的环境下进行测试并收集数据和用户意见,从而加快相关产品及服务推出的时间,并确保服务及产品符合监管要求。
张烽曾与香港的金融监管机构有过交流,他形容,香港金融监管机构可以说是走在全球最前沿的一批行业管理者,“目前交易所、稳定币、资管、基金等,几乎所有涉及的金融领域,香港方面都已经开始试点或者布局”。
与此同时,香港证监会也在加快正在审议的15家虚拟资产交易平台的牌照申请,预计将在今年内向数家符合条件的运营者发放牌照。
一个多月前,香港交易所也推出香港交易所虚拟资产指数系列,为虚拟资产这个快速兴起的资产类别提供可靠的基准价格,支持香港发展成为亚洲领先的数字资产中心。
根据香港投资基金公会2024年7月的一份投资者调查,香港本地有75%受访者有兴趣投资加密货币,当中41%倾向透过在香港上市的现货/期货加密货币交易所买卖基金(ETF)作投资,而39%则选择本地持牌和受监管的虚拟资产交易平台运营商的产品。
豪赌监管转向
陈志峰向南方周末记者坦言,香港这两年在虚拟资产领域快速发展,一个重要原因是抓住了美国的“空窗期”。陈志峰在一家全球化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担任高管。
2021年,美国总统拜登任命加里·盖斯勒(Gary Gensler)为新一届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主席,他上任后便着手推行一项激进的改革举措,重点就是打击加密货币领域的违规行为。
盖斯勒将全球最大的虚拟货币交易平台Binance币安创始人赵长鹏送入监狱,还操办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金融诈骗案——原加密货币交易平台FTX创始人Sam Bankman-Fried一案。
就在FTX崩溃、加密货币行业深陷SEC监管阴影之际,2024年1月,香港金融监管局发布了《关于加密资产和稳定币的讨论文件结论》,阐明了未来的大致监管方案,决定将优先监管加密稳定币,并对监管活动、目标实施时间、许可证、监管原则等作了详细介绍。
香港仍在坚持其成为亚洲加密货币中心的目标,这一立场吸引了一些加密货币公司。
“盖斯勒对虚拟货币行业是出名的不友好,这个行业确实仍存在一些灰色地带,而且规模已经大到让监管完全无法忽视的程度。”陈志峰说。
根据咨询公司Henley&Partners发布的报告统计,截至2024年上半年,全球加密货币用户数已达5.6亿,同比增长32%。加密资产的总市值突破2.3万亿美元,同比增长89%。加密资产在全球财富版图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
为了给行业争取生存空间,Coinbase、Circle和a16z等业内公司2023年12月向游说平台Fairshake Pac投入7800万美元,在2024年的选举中用于“支持加密货币的领导层”,特朗普最终成为这一群体的坚定支持者。
2024年12月5日,特朗普提名保罗·阿特金斯领导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阿特金斯曾担任SEC专员,对金融市场的态度比前任要宽松得多。
特朗普宣布任命后,比特币价格一度飙升至103853美元。这是比特币价格首次突破10万美元大关,投资者纷纷押注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将转向推动加密货币增长。
化名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的比特币发明者在2008年提出比特币的概念,作为一种不依赖传统金融系统的支付方式。因此比特币的许多早期粉丝多为自由主义者。
“确实有点讽刺。原本想颠覆传统金融行业的比特币,现在只想拥抱监管,甚至提出想靠拿政府补贴挣钱。”陈志峰说。
截至2024年12月16日,比特币价格2024年累计上涨近140%,并且主要发生在近两个月内。欧易OKX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赵伟则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并采取对加密货币友好的立场,以及提名比特币支持者担任SEC主席,都为市场注入了更多的乐观情绪。
但也有其他客观原因,比如技术面上“减半”机制。2024年4月底,比特币完成了第四次减半,挖矿奖励降至每个区块3.125比特币。从历史经验来看,每次减半都会引发供应冲击,随之而来的“涟漪效应”促使比特币价格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上涨。